我心中的教育學習體系

　　《新浪網陳老宇博客》編者按語：7月7日，陳宇應邀出席了教育部中國教育發展戰略學會主辦的《終身教育研究與實踐報告會》，在會上做了題為《建設全面提升就業能力的終身學習體系》的專題報告，并回答了與會代表提出的問題，受到熱烈歡迎。由于這次講話涉及內容寬泛，陳宇在審校時將題目改為《我心中的教育學習體系》。全文如下：

　　我非常羨慕很多老師能特別從容地寫自己的報告稿，而且配有很好的幻燈片。我是直到發言前還在起草修改我這幾張不嚴謹的講話草稿紙。
　　我講的題目是《建設全面提升就業能力的終身學習體系》，應當是個命題作文，主要想從就業的角度來看終身教育、終身學習。講三個題目：第一個題目是從就業形勢看教育；第二個是從國家發展戰略看教育；第三個是對建設終身教育學習體系提出個人建議。

　　一、從就業形勢看教育

　　我對就業有兩個看法：第一，就業是民生之本；第二，失業很可能是本世紀初我國社會面臨的一個焦點，當然現在還不是。
    失業有兩種基本類型，一種叫總量性失業，由總量過剩引起。一種叫結構性失業，由結構失衡引起。
　　由于我國人口多，資源少，就業崗位少，我們過去一直擔憂總量性失業。但是：第一，由于人口控制成效卓著；第二，由于經濟持續高速增長；第三，由于黨中央、國務院高度重視，推行積極的就業政策；所以這些年來總量過剩的失業問題，一直解決得比較好，沒有成為社會熱點。
　　但是現在越來越突出的問題是結構性失業，就是人和崗位的失衡。一方面，一部分崗位找不到人，另一方面，一部分人找不到崗位。
　　現在，我國在生產制造業、現代服務業和高新技術產業的許多崗位上都出現了嚴重的高技能人才短缺。在高級管理崗位、高級商務崗位，包括金融分析、投資管理、國際貿易、動漫設計、3G應用等等一系列崗位上，企業都很難找到合適人員。
　　與此同時，大量人員找不到工作。也是兩個類型：
　　一方面，低技能、無技能崗位爭奪激烈，以致勞動者的工資一壓再壓。保安或保潔公司要招一個人，會有20個人來爭這個崗位，600塊錢一個月還不管飯。勞動者工資一壓再壓，勞動者權益受到很大損害。在國外，由于教育相對普及，這種低技能崗位往往無人問津，所以工資不得不提上去，勞動者的權益也受到了保護。
　　另一方面，更嚴重的是從2003年開始，我們的天之驕子，我國就業最強勢的群體——大學生開始找不到工作。2003年180萬應屆畢業生中有三分之一，60萬人在當年找不到工作。今年——2007年，500萬應屆畢業生不能簽約的人數可能高達250萬，也就是說找不到工作的要達到二分之一。從2003年到現在，大學畢業即失業的問題沒有很好地解決，以致在兩會上有記者向勞動保障部部長提出這個問題。
　　結構性失業，特別是大學生的失業造成的后果非常嚴重。我簡單地測算了一下，現在每培養一位大學生，不算上大學以前，在大學期間政府投入是10—30萬元，就以中位數15萬元計，加上家庭的平均投入的5萬元，每個大學生在大學期間要消耗20萬元。如果今年有250萬大學生找不到工作，意味著5000億國家和個人家庭的資金投入找不到回報。大家可以看到，這是社會經濟資源的極大浪費。
　　現在社會的熱點，老百姓發牢騷說：房改是腰包掏空，醫改是提前送終，教改是二老逼瘋。這心態反映了老百姓是拼死拼活、把“二老逼瘋”也得望子成龍、把孩子送去上大學，但是如果最后千辛萬苦，連孩子帶家長拼搏了十幾年，到大學畢業了找不到工作，對整個社會的心態的打擊，對社會的信心的打擊非常沉重。所以應屆大學畢業生失業問題的經濟和社會代價很高，再加上這么多風華正茂的有為青年、他們青春的浪費是中國人力資源開發的重大損失。
　　總而言之，導致結構性失業的主要原因是教育和培訓的失敗，解決結構性失業的主要辦法就是全面改革我們的教育和培訓事業。

　　二、從國家發展戰略看教育

　　這次中國教育發展戰略學會領著大家搞終身學習體系和終身學習社會研究，我認為非常有意義。教育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的影響全局的東西，教育有戰略意義。所以我非常贊同從國家發展戰略的高度來研究教育。
　　過去有一項研究，給過我很深印象，叫做“李約瑟歷史之謎”，是說中國在14到16世紀就完全具備了向工業化和市場化過渡的全部條件，但是資本主義沒有首先在中國出現，先進的工業化的生產力沒有首先在中國發生，而是到了200年之后，在西歐具備了這個條件的時候，它才發生發展起來。以致在全球連續保持了10個世紀、1000年領先地位的中國，一下子落到了世界的后面。（公元1000年時，世界的首都是開封，我這是從《紐約時報》上讀到的。）為什么？有一個結論說，原因就在于教育制度，就在于科舉制度。
　　科舉制度的要害不是公平不公平，而是能不能培養出人才。科舉制度的失敗是效率失敗，而不是公平失敗。到1905年，廢除科舉制度時，其背景就是英法聯軍火燒了圓明園，八國聯軍占領了頤和園，這個外強中干的泱泱大國，要造槍的沒造槍的，要造炮的沒造炮的，沒有人懂商務，沒有人懂經濟，沒有人懂外交，沒有人懂軍事，要什么有用的人才沒什么有用的人才。亡黨亡國就在眼前，連文死諫、武死戰的忠臣志士都沒培養出幾個來，就培養出了一幫滿嘴經史子集的酸腐儒生，不廢掉這種制度更待何時！于是袁世凱上書，老佛爺恩準，舉國上下萬眾一心，一舉廢除了整整運行了1300年的科舉制度。
　　在2005年廢除科舉一百周年的時候，我們學術界有些學者開始為這個制度的廢除鳴冤叫屈，說這個制度好得很。其實，就在廢除這個制度的時候，據我所知，它仍然是世界上最平等、最公正、最先進的考試制度。現在全世界效仿的英國文官制度就是在那里學來的。
　　今天的中國早已不是積貧積弱的滿清末代王朝，我國連續30年經濟高速增長，創世界現代史之奇跡，GDP位居世界第四，外匯儲備位居世界第一，增長勢頭擋都擋不住。現在我們每個月都要從美國拿回100多億美元的貿易順差，家寶總理說咱們再也不能搞那么多的順差了。家寶總理15年前為中國沒有外匯儲備著急，現在為中國外匯儲備過大，1萬多億美元直奔2萬億著急。幸好現在是數碼時代，不然我們的航空機組和遠洋船隊光從美國運鈔票都運不過來。
　　但是美國人對此一點都不害怕，他們說，不錯，你們可以生產制造出一切產品，而且比我們美國人造得好，造得便宜。你們可以把這些東西都賣到美國來，賺我們的錢。但是有一條，所有這些東西都是我們美國人發明的。20世紀所有的重大發明，從汽車到飛機，從電視到計算機，從原子彈到避孕藥丸（美國人認為避孕藥丸遠比原子彈重要），所有所有這些最重大的發明都產生于美國，你們永遠只能模仿我們。
　　你們培養的人可能比我們勤奮，可能比我們刻苦，可能比我們在國際奧林匹克做題比賽中拿更多的獎杯，而且可能只要我們十分之一的工資，但是你們永遠培養不出像我們這樣聰明，像我們這樣富有想象力、富有創造性、富有創新精神的人才來。按照你們的這一套教育體系和教學方法，你們要培養出諾貝爾獎獲得者至少還要過半個到一個世紀。
　　我想提請大家特別注意的是，在美國把美元源源不斷地送到中國，以享受我們為他們提供的物美價廉的產品和服務的同時，他們還送來了一份越來越長的對華技術封鎖和高新產品禁運目錄。特別是在今年1月11日中國軍方發射導彈，一舉擊碎擊落了中國風云1號C氣象衛星后，美國大幅度增加了對華禁運和管制項目，并繼續向歐洲和以色列等施加高壓，要求它們參加對華封鎖，要在科學技術的發展上永遠壓住中國。
　　在全球戰略、在世界舞臺上，只有美國才是我們永遠的對手，永遠的情人。今天的中國經濟就是對美經濟，中國軍事就是對美軍事，中國外交就是對美外交，中國教育也必須跳出自身狹隘眼界，考慮如何培養造就出能夠和美國抗衡的富有想象力、富有創造性、富有創新精神的第一流人才。沒有這樣的視角就不可能深刻洞察以現代科舉制度為核心的我國教育體制的嚴重弊病，也無法真正對我國教育培訓事業做出符合國家和民族根本利益、最高利益的改革。

　　三、對建設終身學習體系的建議

　　我們的教育，包括我們要建設的終身學習體系、終身學習社會首要任務應當是保證國家經濟起飛，民族振興需要的人才。具體表現在，這種教育體系第一要符合企業發展的需要，第二要符合勞動者發展的需要。這兩者的綜合，我認為集中表現在勞動者的就業能力上。所以我們的終身教育學習體系一定要能夠全面提升勞動者的就業能力。為此，我對建設一個全面提升就業能力的終身教育體系提出四條具體建議，我把它概括為四句話，職業導向，能力本位，學員中心，自主發展。
　　第一，職業導向。這種新型的終身教育體系，不再以學歷以文憑以學位以證書為追求目標，不再以高考為指揮棒，而是以豐富多彩的職業生活為導向，緊跟生產力的發展，緊跟科學技術的變化。
　　第二，能力本位。這種新型的終身教育體系，不再追求冗余的知識，不再追求花拳繡腿的心智技巧，而是實實在在地培養社會生活和職業生涯中最需要的實際能力，包括職業特定能力、行業通用能力、核心能力。
　　對每一個人來說，最需要的、可以用于一生發展的是核心能力，勞動和社會保障部職業技能鑒定中心幾年前就頒布了我國八項核心能力的標準，包括交流表達、數字運用、自我提高、與人合作、創新創造、解決問題、信息技術、應用外語。這八項核心技能比國外提出的標準更貼切、更符合中國實際需要，應當在各種教育培訓活動中推廣。
　　第三，學員中心。這個新型的終身教育學習體系，不再是以學校為中心或者以教師為中心的體系，而是一個完全以學員為中心的體系。世界是這樣的多元化、多樣化，每個人都是獨特的。世界上沒有兩片相同的樹葉，世界上只有一個唯一的你。所以，每個人的學習方向、學習過程、學習方法，應當是獨特的、個性的。每個人都有權充分地表達自己，每個人都有權要求充分地被理解。傳統教育制度下，那種以學生為敵、對學生侮辱迫害專政，泯滅孩子們的自尊心、自信心，打擊消滅孩子們的創造力、能動性和主動性的所有方法手段，都必須全部廢止。傳統教育體制下，每年人為制造出來數千萬差生的這種悲劇，也應當像噩夢一樣永遠消失。
　　第四，自主發展。在這個新型終身教育學習體系中，每個學生都可以走上自主發展的道路。現代社會早已從牛頓的決定論時代轉向了愛因斯坦的相對論時代。必然規律早已被不確定性所取代，必然結果早已被測不準原理所推翻。沒有誰是掌握了全部絕對真理的神，學習過程完全是學習者自主探索并自主掌握知識和能力的過程。
　　學習過程將不再被專家所控制，不再被權威所束縛。老師只是學習過程的引導者和主持人，而不是知識的灌輸者和唯一正確標準答案的掌控者。只有學員才是學習過程的真正主人。從這個意義上說，他所學習和掌握的全部知識和全部技能都是他自己自主開發的，是他的自主知識和自主技能，是他特有的核心能力。
　　我們只有培養出無數擁有自主知識和自主技能的孩子，造就出擁有自主核心能力的一代新人時，我們才可能真正擁有中國獨立的、強大的自主知識、自主技能和自主核心能力。如果我們只想把孩子培養成世界上最優秀的考試機器和最乖巧的學舌鸚鵡，那我們就只能永遠跟在別人的后面爬行。
　　我今天的講話，既不代表勞動保障部，也不代表中國就業促進會，只代表我自己。順便插播一個廣告，我的講話沒有稿子，但經過秘書整理以后，會登在新浪的陳老宇博客上。一定注意是陳老宇，因為新浪博客上恐怕有500個陳宇，但陳老宇只有我一個，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