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院是否可以在積極培養自身若干學派的同時,也考慮把外地有影響的重要學派的教學引進到自己的教學中來,從而形成美院的、在全國有影響力的學派集群?其中現實主義學派由于歷史和現實的原因,自然占有重要的地位。我相信在其發展過程中它還會不斷分蘗、壯大,并產生自己的新的形態、達到新的高度(探索中國當代現實主義美術的新發展,是大有可為的課題。它會吸引眾多有才華、有創造勇氣的藝術家進入這個領域。理由很簡單:中國需要它)。同時,各種持不同學術思想的其它嚴肅學派,只要在學術上達到一定的成熟度,美院這塊教學園地就應當有它發展的空間。美院唯有辦成一所既有深厚傳統文化根基,同時又充分向社會開放、向當代文化開放的高等學府,美院才能保持自己學術上的活力,才能具有廣泛的影響,才能實現自己應承擔的社會責任。
美院的教學和學術水平,取決于它所擁有的各種學派的成熟度。而學派的成熟,不僅依賴于藝術實踐,而且也依賴于學派的教學實踐,使其后浪推前浪。從長遠看,承認各個學派學術上的相對獨立性,并且按各學派的要求發展學術、加強教學,是美院今后學術發展的必由之路。
三、把畢業生若干年后成長為優秀的藝術家、設計家、美術史論家、美術教育家、美術活動家的“成才率”,作為我們全部教育工作追求的目標
美院要進一步把辦學的重點,移向“提高”方面來。無論是本科生教學,還是研究生教學,不僅要考慮社會近期的需要、畢業生在人才市場上的競爭力,更要重視若干年后他們成為優秀藝術家的成才率。我認為,追求若干年后的這個“成才率”,應該是美院培養目標的核心。只有這樣,才能適應社會主義文化建設的需要,才能迎接21世紀來自國內、外文化發展的挑戰。在藝術這個行當里,質量是決定一切的。
成長為一個優秀藝術家,需要的條件是多方面的。不是大學本科教育、或者加上研究生教育就能完全提供的。社會生活的磨練,是鍛造一個藝術家更為重要的方面。但是,大學本科,一定要提供對于藝術家在大學本科這個成長時段必須獲得的那些東西。特別是基礎方面的、眼前未必馬上用得上、從長遠看卻不能缺的那些東西。要培養他們具有藝術家的社會責任感;要有扎實的專業基礎和文化基礎,對東方和西方、傳統和現代的有關知識,都應有較系統地了解;要有良好的身體素質和心理素質;等等。總之,本科教學必須為學生將來的發展,在基礎方面作好準備。
在追求若干年后“成才率”的培養目標中,研究生的教學當然是重要的一環。目前,需要從質和量兩個方面,較大幅度地發展研究生教學。要培育研究生的生源,要具體解決擴大研究生招生工作中的實際問題,要進一步完善研究生教學規范,拉開研究生與本科生在學習方法和教學水平上的距離,把研究生教學和學院的學術建設結合起來。使我院的每屆研究生,都成為沖擊社會學術前沿的生力軍。
在藝術教育中,有兩對基本的矛盾。一個是繼承和創造的矛盾;一個是技藝訓練和全面素質教育的矛盾。要下功夫按前面說的這個“成才率”的要求來處理好這些矛盾。今后,當我們的作品在國際上交流時,給人以深刻印象的,應該是在我們豐富多采的畫面的背后,不僅有一個崛起的民族的激情和氣度,而且有深厚的民族文化素養;不僅表現出作者堅實的專業功底,而且閃爍著作者具有美學意義的人格魅力。這是藝術品的價值所在,當然也是我們在培養藝術家時不能含糊的著力點。
對各類進修生的培養,有廣泛的社會需求。十幾年來,取得了良好的社會效益,積累了經驗。進修班是美院推進美術事業的最直接而有效的方式之一,也是美院在學術上與社會上的青年藝術家保持聯系、進行交流的重要渠道。因此,進一步摸索、發展進修班的教學體制、繼續提高進修班的教學質量,也是美院今后學術和教學建設的重要環節。
美院正面臨新一輪的教學改革,對美院在教育思想和辦學思路方面的問題,能不能通過教職員工廣泛深入的討論,并在新的高度上獲得大體一致的認識,我認為既是這次改革有效進行的前提,也是美院防止“滯后與衰退”的必要條件。
美院同仁的事業心和凝聚力這本來不應該成為構成美院危機的一個因素。因為本世紀以來,對于中國從事現代教育這個行業的人來說,事業心和凝聚力,從來都是他們的強項。蔡元培、陶行知這些現代教育的開拓者的身邊,都有一批和他們一樣獻身于事業的追隨者;徐悲鴻、江豐也是這樣。中華民族近代以來的歷史遭遇,使中國的教育工作者具有一種特殊的使命感。美院自然也有這個傳統。但是,當我靜心思考美院的“危機問題”時,坦率地說,缺乏事業心和凝聚力,似乎是一個比教育思想、辦學思路問題更加令人不安的因素。特別是意識到這個問題還有某種社會原因時,尤其感受到它是一個必須認真對待的問題。
我認為,20世紀這100年中,最后的10 年可能是中國人最重物質而輕精神的10年。這是對過去重精神輕物質的一種反撥,也是由計劃體制向市場體制過渡時,一部份人先富起來而產生的社會現象(有學者說,中國正經歷一個不可逆轉的世俗化過程)。這可能是中國社會進步過程中不可避免的現象,不能簡單地只看到它消極的一面。但是對于精神產品的生產者來說,如果也熱衷于物質消費,輕視精神價值的話,對他的工作是十分不利的。
我一直有一種看法:在中國知識分子的心中,憂國憂民是他們難以擺脫的情結;崇尚“舍身取義”,重精神輕物質,是滲透在他們血液中的傳統。但是近些年這種感受淡薄了。相反,看到重實利的世俗習氣,也深深地影響著知識分子。這是中國知識分子的進步還是倒退?說不清楚。不過有這樣的憂慮:正當一個可以由藝術家馳騁的形勢出現時卻發現我們有些人變得那么實際和善于經營,不僅沒有一點烏托邦,連癡情和執著也沒有了。實在是一件讓人惋惜的事!
美院是否會出現這樣的局面:這里沒有違背“二為”方向和“雙百”方針的現象,但是,這里也沒有激情!這里有的是因滿足于養尊處優而大量堆積起來的平庸。平庸不是什么錯誤,更不是罪過。平庸就是陳陳相因,循規蹈距過日子。平庸是大家都能容忍而且必須容忍的事物。但是,中國近代以來的歷史證明,如果容忍平庸,中國就會永遠落后。百多年來,中國之所以在一定程度上擺脫了平庸,是被歷史鞭打出來的。美院如果滑向平庸,也要受到鞭打才能跳出來嗎?
如果美院滑向平庸,其藝術面孔可能是一種世俗的貴族形態:用富有特色的手藝、酸腐了的文化意味、機巧的構思把貧乏而蒼白的精神包裝起來;或者是直接的世俗化:明確地按商品“適銷對路”的原則生產作品。客觀地說,有人按這種方式謀生存是合乎情理的。社會需要有人提供這樣的商品。但是中央美術學院總體上不能走上這條路。如果美院從審美發展的前沿退下來,如果美院喪失了文化建設的激情和進行文化批判的能力,如果美院缺乏對國家民族命運的關懷,那還算什么中央美術學院?問題是美院并非沒有可能走上這條路。
以上是我對美院“危機問題”的看法。我認為美院存在著出現危機的可能性;同時我也認為美院存在著克服危機、在學術和教學上表現出勃勃生機的可能性。雖然我沒有把這后一點作為本文的重點,但正是因為我對它的存在深信不疑,并且期望著它能變成現實,才不避煩瑣地去描述美院走向危機的可能性。至于哪一種可能性最終成為現實?關鍵在于美院今后的領導集體,同時也在于美院的教師和干部。就目前來說,我認為大家對美院的現狀保持頭腦清醒,是十分重要的。